“她想要你和她一起回家。”
“我不会沾惹任何女人。”他答道。
我把他的回答尽可能不那么刺耳地翻译出来。连我都觉得拒绝这样的邀请有失体统,因此我把他的拒绝说成了兜里没有钱。
“我只是喜欢他,”她说,“告诉他我只为爱情。”
等我翻译了这句话,斯特里克兰德很不耐烦地耸了耸肩。
“告诉她滚一边儿去。”他说。
他的样子让他的回答再明白不过,那女孩子突然把头向后一甩。也许她脂粉盖着的脸部羞红了。她站了起来。
“这位先生太无礼了。”她说。
姑娘走出了酒店。我有几分恼火。
“我看没必要侮辱她,”我说,“毕竟,她向你表示的是一种恭维嘛。”
“这种事情让我干哕。”他出言不逊地说。
我好奇地端详着他。他脸上真的有一种非常厌恶的表情,可这是一张粗犷的、充满肉欲的脸。我猜测那个姑娘就是被这张脸上的粗犷劲儿吸引住了。
“我在伦敦什么女人都搞得到手。我不是为搞女人才来巴黎的。”
第十四章
返回伦敦的一路上,我一直在想斯特里克兰德。我试图把不得不跟他妻子说的话理出个头绪。这差事不好交代。我想象得出,她对我不会满意,我对自己也不满意。斯特里克兰德让我不知所措。我无法理解他的动机。当我问起是什么让他最初产生做画家的念头时,他无法告诉我,或者不愿意告诉我。我一筹莫展,只得让自己相信,是一种模糊的反抗意识,一步一步地进入了他那反应迟钝的头脑。但是此论不能自圆其说,因为一个毋庸置疑的事实是,他对以往单调的生活从来没有流露过厌烦的情绪。如果只为不可容忍的烦闷所困扰,他才决心做一个画家,摆脱恼人的缧绁,这还可以理解,也是人之常情。然而,人之常情这点恰恰是我所没有感觉到的。最终,因为我这人喜欢浪漫情调,我想出来一种解释,虽然我分明知道只是牵强附会,可是只有这样解释才能让我心悦诚服。解释是这样的:在他灵魂的某处深深扎根着创造本能,生活的各种环境把它扼杀了,但是它顽强地生长,如同恶性肿瘤在活组织里生长那样,最后它掌控了整个机体,迫使他不可抗拒地付诸行动了。杜鹃把蛋下在别的鸟的窝里,雏鸟孵化出来后,就把它的异母兄弟们都挤出去,最后把它栖居的鸟巢也毁掉了。